铃芽之旅，土龙无首

下文是根据新番群内讨论整理而成的文字。有剧透，但想必本文的读者大多已经看过《铃芽之旅》，我就不吝啬吐槽了。

无论如何，先感谢新海诚，给我一个打破今年零文章的好理由。

美丽的困境

故事的开头总是美好的，2020年初，新海诚导演给自己设了两个目标：

• 他想写一个少女穿越奇异世界的故事。

• 他想写一个日本灾后心境变化的故事。

作为和《梦与狂想的王国》的宫崎骏一样，在动画制作过程中，经历了日本311大地震与海啸的导演，新海诚也有一段自己想说的故事。

对于宫崎骏而言，2011年发生的灾难，是2008年经济衰退以来的又一个事件。他在《梦》中采访时说，311之前的日子，他发现天空变得异常美丽，就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
对于新海诚而言，2011年是他女儿出生后的第一年。灾难当日，为了尽快见到自己的女儿，他从避难所徒步回家，形成了他创作这部电影的根源之一。而在新海诚后续的灾难故事里，天空的确总是异常美丽。

新海诚在《铃芽之旅》的采访中说，日本311发生在自己青春期的尾声。对于他这种Baby Boomer时期出生的人来说，311也像是日本青年期的一个句号。

所以新海诚想做一部与「衰退」有关的作品，「悼念」那些因为失修与搬迁，逐渐逝去的「地方」。

有趣的是，宫崎骏也在《梦》提到自己2008年以来，连续4年拍摄日本大衰退下的小镇景象。

「后来发现怎么拍都是差不多的景色，所以烦厌放弃了」，宫老说。

这也是新海诚在《铃芽之旅》遇到的第一个难题：他的美术风格，细腻美好，确实不太适合当「衰退」与「悼念」的符号。

加工的味道

新海诚的电影被要求修改剧情，已经是观众都知道的老梗。新海诚总是在采访中抛出自己的导演剪辑口述版，给观众一窥自己的本意。

就像《你的名字》本来不是Good End再遇的结局；《铃芽之旅》的女主铃芽与她的阿姨岩户环，本是这部公路动画的双女主。

假如说新海诚过去两部灾难作品是男女共同跨越难关，铃芽小姐则是从头至尾都在自我救赎，再顺带，拯救东京人民与东京帅哥。

但这样一来，就让本作的男角色们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，甚至不如铃芽小姐一路遇到的善良路人（都是女性）。

这些三条腿两边倒，抽根烟当陪笑的男人，仿佛商业化的调味添加剂，在新海诚不情愿的加工下，被普通观众吃出了廉价味道。

这是新海诚在《铃芽之旅》遇到的第二个难题：他真的不想再做boy meets girl了。事实上，看看如今热门的girl meets girl作品，你不难想象为啥新海诚在2020年初，就有同样的创想。

无头的土龙

有了灾难的故事大纲，有了少女的出行方向，新海诚引入了他熟悉的神话世界设定：「蚯蚓」成为了这个世界「地震」与「海啸」的象征。

《铃芽之旅》用平常人看不到的土龙，把少女穿越世界与日本灾难故事联系起来，道理上说得通，但执行上，只能说不尽人意。

如果这是一部只谈「少女穿越世界」的作品，它必然充满「爱丽丝仙境」一样的奇观。

如果这是一部只谈「日本灾难故事」的作品，它必然会展示当地角色们的韧性与互助。

但两者融合的结果却是，铃芽对东京帅哥一见钟情，追着他、抱着它、搂着它、亲吻它、坐着它、踩着它、牺牲它、拯救它、最后再等他。

不是说我不信服。

你非要设定——铃芽在4岁寻母过程中，遇到无数挫折，留下了全涂黑的心理阴影日记，偶尔接触到了「后门」，在「常世」盲目探索时，被刚屠龙的自己遇到，并被自己鸡汤了一把，收了母亲留下的唯一纪念，在回现世的最后一刻，眼角看到某位帅哥，是这一切的源头，我也认了。

我不理解的是，新海诚用girl meets boy贯穿了整个剧本，却没有把主旋律给表达出来。

《铃芽之旅》让我们看到日本各地的景色，听到角色们感叹「衰退」「遗忘」「失去」的故事，却没有把新海诚自己想说的话表达出来。

这就像本作里那些莫名其妙的CG土龙一样，摸不着头脑，理不清头绪。

这是新海诚在《铃芽之旅》遇到的第三个难题：他似乎不确定这次自己要「悼念」什么，是日本的青春期？还是自己的昭和记忆？

我不相信新海诚没有话要说，也不相信新海诚要说的只是「你要活下去，事情会变好的」。

仓促的旅程

我从来不觉得新海诚需要做季度动画来展示自己的完整想法，但我感觉《铃芽之旅》是一部两小时说不完的故事。

它涉及了太多的角色，跨越了太多的地点，触及了太多的主题，满足了太多的限制。

到底要怎么样的女生，才能在牺牲自己的爱人之后，拖着受伤的身子，破烂的衣物，在咖啡厅给手机充电，打地铁回空荡荡的爱人家，自己洗澡，自己抠脚，自己上药膏，然后自己去见爱人家长，并表示怎么样也要再把爱人救回来？

或许这就是经历了巨大灾难的人民的韧性。

但我觉得，《天气之子》中的软弱，才是人类应该有的感情？

这前后的转变，是新海诚为市场而做的自我调整吗？

希望他不会这样要求自己刚上初中的女儿。

小结

我感觉《铃芽之旅》是一部本来可以选很多有趣方向，但最后决定在所有方向上浅尝则止的作品。

它不再有新海诚擅长的片中MV，不再有新海诚出名的情感描写，甚至连大众喜爱的背景画风，也与作品主题颇为冲突。

我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，我只相信，这不是新海诚自己本来想踏上的旅程。

评分：3/5